岁月清寒 守心自暖

　　清晨，拉开窗帘，窗户上的水珠像是一条条蜿蜒的岁月的小河，模糊了对岸的风景，搁浅了斑驳的旧时光。水珠走过的地方好像就是通向岁月深处的一个走廊，我看到了外面被风擦拭的干净的天空，可是，还是不见雪花的影子，内心隐隐有点失落。我想起童年的冰花，也许最美的冰花都盛开在老屋那破旧的窗户上了。我们从缤纷的冰花中暖出一个通向窗外的小孔，那小孔像是一只眼睛让我们看到了美丽得像童话一样的世界。那几间低矮的破旧的房屋在白雪的簇拥下也典雅得像是殿堂一样，那些蹦蹦跳跳的麻雀在雪地里觅食，我们在雪地里踢毽子、打沙包，一不小心摔倒还是摔出许多结结实实的快乐……

　　最美的雪落在童年的小路上了，最美的冰花也盛开在那个小院里了。

　　而这些年，每年冬天，我都在纳闷，雪花去哪儿了。这个无雪的冬天，陪伴我的依旧是一场旧疾。断断续续两个月的时光就被疾病碾压得七零八落，真是一场咳嗽荒芜了一个季节，一场疾病亏欠了许多快乐。花花绿绿的药片子成了这个冬天最缤纷的色彩，汤汤水水里弥漫的苦涩滋味成了这个冬天生活的原汁原味了。药物在我的身体里融化、蔓延、消失……我感觉不到它们和病菌的交锋，可是，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冬天的原野，衰草连天。冰糖雪梨、大蒜煮水、冰冻软儿等各种偏方我都尝试。有一天，当酸酸甜甜的软儿在我的口腔里融化时，我想起于右任的诗句：冰天雪地软儿香。我就纳闷，如此冰凉彻骨清甜甘冽的滋味，怎么会压制住我的咳嗽，这样的美味该不唤醒沉睡的病菌吧。

　　每晚，我像是个教徒一样怀着虔诚的心情吞咽下大把大把的药，我想着明天醒来，咳嗽一定像个怪兽遁逃出我的身体。当然，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尽管，我的咳嗽就像是散落在身后的花瓣一样四散飘零，我依然卯足了行走在薄凉的光阴里，因为生活不许我裹足不前，或者我没有停顿的理由。

　　我冷落了文字，也冷落了自己。才知道人生确实有很多迫不得已。有一天，我们都学会了向生活低头，向疾病妥协。

　　看着凌乱的屋子，还有床头上那些零乱的花草，就如我的心情一样。朋友送的那一盆多肉，依旧没有长出更多的肉，只是有两片丰腴的叶子微微有点红润了，像是婴儿的胖乎乎的小手，我见犹怜的感觉悄然弥漫在我的心头，眼睛有点潮湿。多久了，我想不起给她浇水，她依然盛开出一朵一朵硕大而又饱满的花。有时候真的是羡慕大自然的造化，植物远比人活得纯粹而又干净、坦荡而又自在！

　　很多时候，站在讲台上，我把目光从孩子们青春的脸颊迁延到窗户外面，那个老宅子依旧在光阴里静默着，怀抱里的大槐树没有了葱茏的模样，自然没有了馥郁的芬芳，大朵大朵的花儿似乎一夜之间就被岁月回收了。而那些牡丹花肆意盛开的地方，更是一片荒芜。我就有点恍惚，花开花谢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我站在这里端详她们娇媚的模样似乎就是昨天，一转身，就是一个季节。我才知道绿色是多么拥挤的色彩，而枯黄给你的疏朗和辽阔就是生命的本真，终究在岁月的河流中，生活的卵石、砂砾、水草等你都得笑纳，因为你没有理由拒绝每一天扑面而来的生活。

　　冬天的阳光真的像是一杯清淡的茶，没有了色泽，没有了味道，像是挂在枝头的一枚干瘪的果实了，可是内里还是藏着一个芬芳的世界，饱满的灵魂。

　　我每天走着相同的路线，看着熟悉的风景。忽然，一阵阵的烤红薯的清香低低涌来，像水一样淹没了我，我瞬间有种被围困的懈怠的幸福感。我才知道，疾病麻痹了我的神经，多久了，我没有嗅到过如此熟悉的味道了，那一缕清香就把我引领到那个摊点。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正在翻烤着红薯，那个烤炉像是一个柜子，每个小抽屉里都卧着三两个憨憨的红薯。车子里还是一袋袋爆米花，老人粗糙的手上沾满了碳灰，胡茬里都写满了岁月的沧桑，看着有点心酸。我又想起有人说过，只要真正热爱生活的人，生活才会热爱他，这个老人就以如此朴素的方式爱着他瓷实的生活。付钱的时候，老人说，微信支付吧，我忙着呢。我心里想，老人还很潮啊，这把岁数了还会玩微信。支付完了之后看到收款人--红薯爷爷。心里又有太多温暖略过，我想，这是这个冬天我看到的最美的称谓。

　　很多时候，在薄凉的光阴里都是一个人行走，看花朵枯萎，草木凋零，岁月衰败。(下转A02、A15版中缝)日子都成了一种惯性，唯有顺着惯性走下去。很多时候，不去抱怨，因为早就学会了和生活和解了。我们失去了芳华，可是我们的灵魂不能干瘪。

　　前天，和学生一起观看网上很火的一个复旦大学的教授的《开讲啦》。她说，她最怕的就是如果有一天她不爱这个世界了，对这个世界没有好奇心了，失去爱的能力了。她说，一个智慧的人就是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心的人。面对着她洋溢的青春，听着她睿智的语言，文字在她的舌尖上开出一朵朵奇葩。每一句话像是一枚钢针刺痛着我的神经。我忽然感觉尽管我还是恋着三尺讲台，爱着我的学生，可是，我已经没有好奇心了。看着她两手插兜潇洒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唯有才华和足够的智慧才能撑起一个女人的精神框架，让一个女人在生活的这片海域里尽情游弋。

　　走出校园，阳光依旧明亮，光阴也好像慢慢柔软了。我还是渴望有那么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覆盖了这片土地，覆盖所有的过往。往事悄无声息，未来也默不作声，唯有面前的光阴像是一只温顺的猫一样懒洋洋栖息在我的身旁。

　　岂因地气暖，自有岁寒心。岁月清寒，守心自暖。如果你把孤独当成了道场，读书就是最好的修行，寂寞也就是人生的盛宴。(吴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