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铁牛（下）

　　记忆中，没有铁牛的那些年，每年春节没过完，我们小孩子还沉浸在节日欢闹中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开始筹划着往地里运粪拉沙了。正月十五还没过，父母就忙着春耕备耕。那时，家里只有一头温顺的黄牛，拉土粪、耕田地，这期间，我和年幼的弟弟可以享受坐黄牛拉的架子车。有时，父亲疼惜老牛，拉满土粪的车子不让我们坐。

　　自从有了自家的“铁牛”后，我和弟弟就彻底告别了赶着牛拉车运粪拉沙的日子，父亲开着铁牛，我和弟弟一只手插腰，一只手扶着车座，得意地坐在父亲旁边，像猴子一样高兴的坐在装满沙土的拖斗上，在浓烟和漫天尘土中好不威风。“铁牛”拉运的效率几乎是牛拉车的几十倍，一两天下来就干完了我们半个月的活儿。

　　有了“铁牛”的父亲干劲十足，春天开着“铁牛”耕地，秋天“铁牛”载着金灿灿的农作物晾晒在场院上。父亲开着"铁牛"早出晚归，又种了别人农户撂荒的十几亩地，地多了，家里的收入也多了，日子也越来丰滋润了。

　　父亲爱“铁牛”爱到每个细微之处，进入21世纪，虽然条条水泥路已经通向了村村社社，甚至通到了田间地角，但，每次劳作回来，父亲都会把铁牛开到阴凉之处，小心翼翼地擦拭车上的尘土和泥巴，然后用帆布将车头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以防雨淋日晒。冬天的时候，还把电机卸下来拿到屋子里。有时候，我会噘着小嘴说：“爹，你都把铁牛当成你家亲儿子了，你对铁牛比对我们还亲呢！”这时父亲，一边擦洗铁牛一边摇摇头笑着说：“你这个死丫头。”说真的，我和弟弟有时生病了，父亲可能不太关心，可那“铁牛”但凡有一丁点毛病，父亲都能听得出来。“突突突”“哒哒哒”“当当当”，父亲能根据铁牛发出的声音判断哪儿出了问题。因此，村里其他人家的“铁牛”一旦有问题，第一个就会找父亲修，而父亲也会无偿地帮他们修好。

　　改革开放以来，勤劳善良的的父亲用承包的二十亩地和这台“铁牛”供我和弟弟上学，不但告别了贫穷，而且还修了宽敞明亮的小康住宅，美好的生活随着父亲“铁牛”飞驰的发展。

　　一辈子开车，饱受风寒。如今，六十多岁的父亲，膝关节已经严重变形，走起路来让我总是想起小时候播种时在土地里行走的摆镂。现在，他虽然无法开着“铁牛”在田间劳作了，但还是保持着几十年养成的老习惯，依旧爱车。每次，我和弟弟开车回去，步履蹒跚的父亲总是在车周围兜兜转转，弟弟看出了父亲心思，就逗爹说：“爹，是不是手痒的不行了，要不你老人家开着兜一圈。”父亲爽朗地笑起来：“小子，你别小看我，把钥匙拿来，我开一圈让你们瞧瞧！”可别说，一辈子把“铁牛”开的团团转的父亲，开起小汽车来更是轻车熟路。

　　前不久，父亲就拿出积攒的四万元钱买了一辆配置齐全的白色电动汽车。在通往乡村的柏油马路上，经常会看到父亲开着电动车，载着母亲，载着左邻右舍的乡亲，有时去信用社领养老金，有时去德源山庄看看有机蔬菜，或者进城赶集购物，他的脸上总洋溢着自豪和富足。 如今，虽然“铁牛”已成为父亲生命里的过去，但现代农业生产中，有了更科学、高效、全能的农机具。看到飞驰于公路的汽车，看到轰鸣于地头的大型收割机，这一切的变化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理所当然。也许没有人再去留念那些笨重的老式铁牛，在悠长的岁月里带来的收获和喜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