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自文 曹素平
在甘肃省张掖市市区的西南角有一座规模宏大、古朴悠然的寺庙，它见证了河西走廊数千年的风雨，虽然历经修缮，但是寺内卧佛依然身躯伟岸、神态庄严，它就是张掖大佛寺，现如今又称“西夏国寺”。西夏是一个怎样的国度？建立西夏国的党项人又是一族什么样的人？他们创造了怎样的文明？张掖大佛寺又是在什么样的文化背景下建造的？它所弘扬的宗教主旨到底是什么？让我们跟随浓缩的文脉探询一二。
回 望 西 夏 (一)
西夏是一千多年前以党项羌为主的多民族政权，其皇族是拓跋氏。虽然它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灭亡只有短短的190年时间，但从公元9世纪末期，党项人建立夏州地方政权开始到西夏灭亡，其对河西走廊以及对甘州的直接控制和势力影响却长达300年之久。
夏州建政：党项人最早生活在环青海湖一带。公元4世纪末，倔强的党项人不愿忍受吐谷浑王国的欺压来到青藏高原东南部一个叫“析支”的地方，开始营建新的家园。一个世纪后，吐蕃人崛起，并以咄咄逼人之势向党项人的居住地扩张，党项人面临族群被整体吞并的危险。此时，大唐帝国已登上历史舞台。公元638年，党项人归唐。唐太宗李世民任命党项首领拓跋赤辞为都督(当时唐帝国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并赐皇姓“李”，党项人居住的析支之地也并入了唐帝国的版图，受到了大唐的庇佑。公元663年，受吐蕃的欺压，党项人在大唐帝国的再次接纳下开始第二次迁徙。他们来到距大唐的都城长安不远的庆州，就是今天甘肃省的庆阳市，开始他们宜牧宜耕的田园生活。9世纪后期，大唐开始衰落。公元881年初，起义的黄巢农民军攻陷了长安城。在帝国崩溃的边缘，忠心于大唐的党项人挺身而出，与数倍于己的黄巢军队开展了殊死战斗，党项首领拓跋思恭的兄弟拓跋思忠身先士卒，与上千党项男儿全部战死在渭河边(东渭桥)上。半年之后，大唐收复了长安。作为回报唐僖宗任命拓跋思恭为节度使，统辖帝国北疆四州(夏州、银州、绥州、宥州。夏州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和陕西省交界的陕西省靖边县城北55公里。银州在今陕西省米脂县西北40公里。绥州在今陕西省绥德县。宥州在今陕西省靖边县东)。党项人建立的夏州地方政权正式形成。唐僖宗再一次赐皇姓“李”给党项贵族，从此，党项拓跋部都以李为自己的姓氏，拓跋思恭也从一个羁縻州的大都督，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地方节度使，党项人集团登上了中国历史的正式舞台。
生死逃亡：拓跋思恭接掌夏州不到20年，唐帝国就灭亡了。公元960年，宋帝国建立，与此同时，北方的契丹人已经建立了强大的辽帝国。面对割据一方的党项人，宋帝国的统治者们采取了与大唐完全不同的策略。公元981年，宋太宗颁布诏书，令党项贵族离开夏州，举族迁往汴梁，夏州的管理权移交朝廷。传承了数百年的党项夏州政权瞬间终结了。面对生死抉择，党项拓跋大首领的堂弟李继迁，一个年仅20岁的青年挺身而出，带领党项皇族拒绝离开故地迁往汴梁。公元982年6月的一天，李继迁决定流亡他乡。他们以送丧为名，把大量财富和兵器藏在棺中骗过了大宋官兵。他们能够逃到哪里去？史书记载，李继迁带领的党项人的藏身之地叫地斤泽，即今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乌审旗境内的哈同察汗淖尔，地处毛乌素沙漠的腹地。一千多年前，这里是一片善水草、便畜牧的绿洲。在茫茫的沙漠的掩藏下，李继迁很快说服了地斤泽一带散布的党项游牧部落，并开始以祖先的名义聚拢人气。他挂起拓跋思恭的画像，讲述他的荣耀。据史书记载，戎人泣，从者日众。李继迁的追随者越来越多，力量逐渐壮大。不到一年，李继迁就派人上奏大宋皇帝讨要祖先的封地，并声称绝不反叛朝廷。但是宋太宗拒绝了李继迁的表白。失望的李继迁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带领自己的队伍偷袭了夏州附近的一个小城，掠夺了不少人马和牛羊。他的这个举动几乎给党项人带来一场灭顶之灾。大宋的骑兵从天而降，睡梦中的反抗者被包围。毫无准备的李继迁只能亡命而逃，他的母亲和妻子被俘虏，宋太宗借此逼迫党项人投降，倔强的李继迁为了收复祖先的土地，他放弃了母亲和妻子，拒绝归降大宋。李继迁带领残余的追随者，开始流亡。就在这时候，宋辽发生了战争，宋军忙于对辽作战，放弃了对党项人的围攻。命运再次给了李继迁机会，他找到了契丹的辽帝国，承诺帮助对抗宋帝国。辽为了拢络李继迁，把自己的一个宗王的女儿作为公主下嫁给李继迁，夏辽结成了一个以政治婚姻为纽带的比较稳定的政治同盟。党项人再次化险为夷，党项部族也得以保存。
求生之战：10年过去了，西夏的壮大使大宋感到了李继迁的威胁。公元993年，大宋开始对西夏进行经济制裁。宋太宗下令，大宋的粮食不许过境，党项人的青盐严禁入宋，违者一律处斩。党项人占居的夏州地区即今内蒙古五原和宁夏盐池地区盛产清白盐，且取之不尽。宋太宗认为，夏州缺粮，只要禁绝粮食和青盐贸易，夏州就会屈服。然而，禁绝了边境贸易，不仅没有逼党项人屈服，反而使宋国的边民因为缺少食盐，饮食不良而生病，抱怨甚重，大量边民逃离大宋，归顺了李继迁，宋太宗的经济制裁以失败而告终。青盐战之后，宋太宗下令毁掉夏州城。这等于摧毁了李继迁一个重要据点。于是李继迁把目光投向了灵州(宁夏回族自治区灵武市)，这是中原与西北地区之间重要的交通枢纽。宋帝国视灵州为战略据点，一直派重兵守卫。李继迁盯上了宋军运往灵州的粮草，他设伏抢夺了宋军的40万担粮草。宋太宗大怒，举全国之力征调五路大军围剿李继迁。依托沟壑纵横的地形和黄土高原上养成的擅于奔跑的优势，党项人来无影去无踪，令宋太宗束手无策。公元997年，宋帝国册封李继迁为夏州节度使，五州之地的管辖权重新回到了党项人手中，李继迁用十五年的时间终于恢复了祖先的基业。然而他的心中有着更大的梦想，他要建立更大的属于党项人的祖业。公元1001年，李继迁再次截获了宋帝国运往灵州的粮食，先是围而不攻，就在大宋的援军到达之前，李继迁一鼓作气攻陷灵州。第二年，李继迁改灵州为西平府，继夏州之后，灵州成为党项人的政治及军事中心。在创建了新的根据地之后，李继迁觊觎着整个河西走廊。要占领河西走廊，须先进占凉州。凉州城即今天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是河西走廊的门户。他挥师南下佯攻宋军，主力部队则千里大迂回，直扑防御空虚的凉州城。驻守凉州城的吐蕃首领潘罗支投降，李继迁占领了凉州。然而，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李继迁犯了致命错误，他被诈降的潘罗支反戈一击受了重伤，在返回西平府的路上，因伤重而亡，时年41岁。这个党项民族的英雄，在22年的时间里，为党项人点燃了希望之光，引领着党项人创造着历史。
夏国王：李继迁死后，儿子李德明接过了统领党项人的权杖。就在这一年，宋辽两国停止战争，达成了和解，这就是著名的澶渊之盟。也是在这一年，李德明的第一个儿子降生，起名元昊。李德明遵从父亲的遗嘱，对宋辽两国都俯首称臣。李德明明白，要拓展党项人的生存空间，就必须改变党项人土地狭小、物产单一、贫穷落后、委屈求全的现状，把经济搞上来，让党项人富起来，首要的是要发展官方的边贸市场。李德明先后向宋辽两国申请在双方边界地区设立榷场，鼓励党项人与宋辽进行贸易，一时之间大大小小的市场非常繁荣。榷场为李德明带来财富，他开始谋划新建一座新城，城址就选在西平府北面贺兰山脚下的边寨小城怀远镇。公元1020年，新城建成，李德明将新城命名为兴州(今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大批党项贵族离开西平府迁移到这座新城里。兴州从此成为党项人新的政治中心。公元1028年，在24年的韬光养晦后，李德明发动了战争，他命儿子李元昊带领党项军队一战告捷，攻占了丝绸之路重镇甘州。落点甘州之后，李德明正式宣布元昊为自己的接班人。攻占甘州后，李元昊声东击西，长途奔袭，击败吐蕃人占领凉州。公元1032年，宋辽两国几乎同时册封李德明为夏国王。从节度使到王，以拓跋家族为代表的党项人获得了史无前例的荣耀。就在这一年，李德明病逝，儿子李元昊继任夏国王。
西夏王国：元昊继位夏国王，就开始着手实现他的梦想。一是颁下秃发、更衣、改姓三道诏令，彰显他的民族气节；二是亲自组织创造西夏文，改变党项人没有文字的被动局面；三是秘派画师描绘长安、汴梁城市构建画稿，建造新城；四是对西夏境内河道进行疏浚，巩固农耕基础。在完成了这一系列基础工程后，公元1036年，元昊率军攻占瓜州(甘肃省安西县)，直取沙洲(甘肃省敦煌市敦煌县)，又回师占领肃州(甘肃省酒泉市肃州区)。在祖父和父亲两代人的基础上，元昊终于完全控制了河西走廊，党项人在唐末之后第一次统一了四分五裂的西北地区。创造文字，扩建都城，兴修水利，攻占河西，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公元1038年阴历10月11日，元昊宣告世人他要做皇帝，他的国家名叫“大白高国”，史称西夏。这一年，元昊年仅34岁。
艰难求生：新生的西夏必须获得宋辽两国的认可才能有名有地位，但宋辽两国对新生西夏抱完全不予认可的态度。就这样僵局持续了两年之久。公元1040年，宋帝国决定与新生的西夏一决胜负。大批宋军囤积边境，战争迫在眉睫。元昊召集贵族和部落领袖歃血为盟、庄严承诺、誓死保卫西夏王朝。元昊主动进攻，他偷袭了宋夏边境上的金明寨，并乘势围攻延州(陕西省北部的延安市)，攻打七日不下，又适逢天降大雪，元昊只能退兵。但从延州撤兵以后，元昊把部队悄悄埋伏在一个叫三川口的地方，等待宋援军的到来。当宋援军赶到三川口时，遭到元昊的围攻，几乎全部被歼。元昊抓住机会攻占了宋军边界线上的数座防卫要塞。三川口之战震惊了整个大宋朝廷，宋军再也不敢轻视西夏的势力。
第一次战役失利之后，宋帝国将大量精锐部队集结在宋夏边境。宋帝国最优秀的人才也来到了战争前线，其中就有范仲淹，元昊的对手主要是范仲淹和韩琦。面对强大的宋军，元昊动员了西夏国内所有的力量备战应对。公元1041年，元昊故技重施，佯攻范仲淹守卫的延州，主力却直指韩琦负责的泾源路(宁夏回族自治区最南端的泾源县内)。范仲淹调集重兵严防死守，等宋军反应过来，西夏十万军队已经直奔泾源路的驻地渭州(甘肃省渭源县)。韩琪连忙调兵遣将，他带领主力部队准备迎战，然后又派出一万八千人的军队迂回包抄到李元昊的后边，准备前后夹击。执行迂回包抄的这支部队，成为整个战争的关键，韩琦将这一重任交给了大将任福，其目的地是一个叫羊牧隆的要塞。他们沿途遇到了好几股西夏军队，但几个回合下来，那些西夏军都丢盔卸甲仓皇逃命。任福觉得党项人不堪一击，随即决定乘胜追击。然而这是元昊设计的圈套，任福慢慢接近一个叫好水川(宁夏隆德县的北部)的地方，士卒发现了一些泥封的盒子，仔细听，里面还有动静。任福下令打开盒子，100多支带着哨子的鸽子腾空而起，向元昊发出了决战的信号，埋伏等待的西夏军队全面出击，宋军被打的惨败。在这次战斗中，元昊锤炼的铁鹞子、强弩兵、步跋子等王牌部队，使宋军根本无力应对。任福身中数箭，力尽而亡，跟随他出征的儿子也跟着他一并战死。好水川一战，元昊歼灭宋军超过一万人，此后，面对跃跃欲试的西夏，宋帝国已是束手无策。
公元1042年秋天，元昊第三次向宋军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宋朝也派出了一支九千多人部队，但几乎全军覆没。多年交战，两国都不堪重负，公元1043年，元昊派使臣与大宋议和，1045年10月，双方达成和平协议，这就是载入史册的庆历合约。盟约规定，西夏向宋称臣，宋称西夏国君主为国主。但宋帝国默许，元昊可以在西夏国内称帝。大宋以一种模糊的方式承认了西夏国。然而就在元昊与宋帝国达成和平协议的时候，北方的辽帝国却点燃了战火，在辽帝国眼里党项人建立的西夏是个撮而小国，令西夏臣服一场战役就足矣。愤怒的辽国皇帝亲率十万大军征讨。面对来势汹汹的辽军，元昊采取了步步后退、诱敌深入、坚壁清野的办法来应对。辽军原本想速战速决，出征的时候没带多少粮食，进入北部沙漠的不毛之地，越深入越人困马乏，又遇诡异的天气，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元昊反戈一击，把辽军打的大败，辽兴宗也落荒而逃。步宋帝国的后尘，辽帝国也不得不认可元昊称帝，宋、辽和西夏从此三足鼎立，元昊建立的西夏王国傲然屹立在贺兰山下。(未完待续)
(作者：张掖市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张掖五中教师)
